风从东南来，先是怯生生的，后来便放开了手脚。它掠过枯黄的草甸，那些看似已经死去的草茎便微微颤动起来。我蹲下身子细看，竟发现枯黄的草根处冒出几点嫩绿，像是大地偷偷眨动的眼睛。

河边的老柳树最先感知春讯。它的枝条昨日还僵硬如铁，今日却已柔软似绸。枝条上鼓起一粒粒芽苞，远看像是缀满了翡翠珠子。几个顽童折了柳枝，拧成哨子吹着，声音呜呜咽咽，不成曲调，却自有一番野趣。

田垄间的老农告诉我：“这些草啊，根还活着呢。”他用粗糙的手指拨开干枯的草叶，露出下面白生生的根须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看似死去的生命，其实一直在泥土深处蛰伏，只待春风一度，便要破土而出。

城里的砖缝也不甘寂寞。不知何时，几株蒲公英已经悄悄扎根，嫩绿的叶子紧贴着地面，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罗盘。再过些时日，它们就会举起金灿灿的花盘，而后化作一把把小伞，随风飘散。水泥森林困不住它们，只要有一线生机，它们就能活出自己的模样。

最动人的要数山野间的桃树。去岁寒冬，一场大雪压断了它的主枝，断口处白森森的，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我们都以为它活不成了。谁知春风过处，断枝下方竟爆出数十新芽，如今已抽出嫩枝，缀满花苞。那断枝横陈在一旁，上面也萌发了新绿，仿佛在向世人宣告：只要根还在，就有重生的希望。

傍晚时分，我路过一片烧焦的草地。去岁野火肆虐，这里曾经一片焦黑。而今焦土之上，新草已经探出头来，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。一株株嫩芽从灰烬中钻出，排成整齐的队列，像是大地书写的诗行。

归途中，我看见路边的蒲公英已经开出了第一朵黄花。它生长在水泥路面的裂缝里，却开得那样骄傲。风吹过，它轻轻摇晃，仿佛在说：看吧，我又活过来了。

（汇通集团张瑞宇）